◎  张  阳

　　父亲的五官还算标准、精致，尤其是眼睛，透着英气，仿佛有着洞察一切的本事。

　　父亲的眼里容不进沙子。堂哥家的儿子小时候不爱学习，耿直的父亲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当着堂哥的面说他儿子没出息，要好好教育，可这却换来堂哥一句：“谁养的孩子谁疼。”这句话让父亲气了好几天。姑父好多年不工作，姑母在外挣钱，不过姑父在家里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，在我们看来这只是分工不同，但这让父亲又看不惯，时常抱怨老天的不公……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，不过懂父亲的人自然都懂，用堂哥的话说就是：“三舅没坏心，心直口快，也是最疼我的人了。”

　　父亲的眼里也常含泪水。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，但我见过父亲流泪的次数也不算少。父亲50岁以前，聊起涉及爷爷的话题，便会抹几滴眼泪，这让我很不理解，随着父亲去世，我才体会到那种难以名状的感情；50岁以后，父亲再没有因为爷爷掉眼泪了，直到姐姐出嫁那天，他又偷偷哭了。

　　再后来，让我印象深的，便是父亲得知自己患病那天。我在办公室突然接到父亲电话：“儿子，爸爸告诉你一件事，你做好思想准备。”我故作镇静，但明显已有种不祥的预感。“爸爸得癌症了，家里亲朋好友都要我先别告诉你，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你说……”说到最后，父亲的声音明显哽咽说不下去了，紧接着他又调整好情绪安慰我说：“没事没事，别影响你工作。”便在凌乱中挂了电话。

　　父亲最后一次流泪是他临终前。望着卧病在床的父亲，双眸因为肝性昏迷变得黯淡昏黄，眼周也渐渐发黑，眼角突然有一滴泪滑落……父亲走了，但他流下得那最后一滴泪让我久久难以释怀，是叹息自己的命苦早逝，还是没等到我结婚……

　　回想与父亲的过往，父亲的眼睛让我难忘，难忘遇到挫折时对我鞭策的眼神，难忘做错事后对我责备的目光。父亲去世前几个月的一天，我下班回家看望父亲，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出现在他的眼前，他的心才能稍稍安定。父亲的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床沿，我坐在床边，下意识地握住父亲的手，他也稍稍用力回应我，这是我们父子的第一次握手。就这样我们双手紧握，父亲看着我，我看着父亲，一句话都没说，但我从父亲的眼神中读懂了他想要说的一切。

　　父亲离开后，再没有了他的注视，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踽踽独行，但每每处理麻烦事时，我就会想起父亲，就像他从未离开过，默默地在我身后看着，给我力量。

　　（作者简介：张阳，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。）